王氏一聽,徹底炸了鍋,把筷子往桌上一拍:“我怎麼了我?我讓周燃幹點活我還有錯了?合着這個家裏就我一個是壞人?你們爺幾個倒成了受氣包了?一個個長着嘴光知道吃飯,也不怕噎死!”
周父也來了火氣,提高嗓門:“你這婆娘說話怎麼這麼難聽?”
“我難聽?有本事你們做事別那麼難看啊!”王氏叉着腰,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周父臉上,“一個個懶得手腳抽筋!田裏的秧苗都快蔫了,也沒見你們着急!年底喝西北風的時候,看你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裝大爺!”
周燃暗自翻了個白眼,他覺得王氏這麼瘦是有道理的,能量全用在嘴皮子上了。
他實在受不了這魔音灌耳,猛地三兩口把碗裏剩下的粥扒拉進嘴裏,粗嘎的嗓子擠出幾個字:
“牛呢?我去放。”
說着,他忍着腿上的酸痛,站起身,目光掃過飯桌上的三人。
“繮繩在我手上掛着呢!”王氏立刻又找到了新的攻擊點,叫嚷起來,“我說老大,你真是躺糊塗了?連牛在哪兒都忘了?你咋不把自己姓啥也忘了呢?”
這時,一直縮着脖子減少存在感的小妹周巧兒眼睛一轉,趕緊把最後一口餅子塞進嘴裏,口齒不清地嚷道:“哥!等等我!我跟你一起去!”
王氏立刻調轉槍口:“你這死妮子,跟去幹嘛?添亂啊?”
“她在家也沒事,讓她去!”周父大概是想圖個清靜,難得地幫小女兒說了句話。
“我看她就是不想洗碗!想偷懶!”王氏咬牙切齒地伸手指着周巧兒的腦門。
周燃一刻也不想在這令人窒息的堂屋多待,沉默地轉過身,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院子裏。
周巧兒才不管她娘怎麼說,把碗裏最後一點粥喝光,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,跳下凳子就往門外跑,留下一句:“我走了!”
身後堂屋裏,立刻又傳來了王氏不滿的叱罵和碗盤磕碰的“叮當”聲,顯然是又把火氣撒在了收拾碗筷上。
周燃站在院子裏,深深吸了口氣,雖然空氣裏混雜着牲畜和泥土的味道,但總算暫時遠離了那些刺耳的爭吵。
他看着妹妹周巧兒像只小兔子一樣躥到茅廁旁的牛棚,利落地解開拴着的繮繩,把家裏那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牽了出來。
那牛溫順得很,被個小丫頭牽着也乖乖跟着走。
“哥,發什麼呆呀?走唄!”周巧兒笑嘻嘻地招呼他,仿佛剛才家裏的風暴從未發生過。
周燃默默嘆了口氣,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。
路過田間,周燃看到田間大家都在插秧,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確讓人心疼。
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山腳,周燃看着大山,嘴角抽搐。
“給,大哥。”
周燃低頭看去,周巧兒手裏拿了個筆直的木棍。
周燃接過木棍,掂量了一下,粗細適中,很趁手,適合做拐杖,能省不少力氣。
周燃欣慰的揉了揉小妹亂糟糟的頭頂。
周燃拄着那根剛撿來的木棍,一瘸一拐地跟在精力充沛的小妹和慢吞吞的老牛後面。
山路崎嶇,對他這條傷腿實在不算友好。
小河村的放牛娃們似乎有固定的聚集地。
周巧兒把牛趕進山道,就扯開了嗓子,對着空曠的山林喊起來:
“鐵蛋——!山娃子——!小丫——!你們在哪兒咧——!”
清脆的童音在山谷間回蕩,驚起幾只飛鳥。
周燃不由得暗自佩服,這小身板裏哪來這麼大的能量和肺活量?
雖是初春,山間還帶着些許寒意,但這麼一走,身上倒也暖和了起來。
他趁着只有兄妹倆的間隙,裝作不經意地開口,問出了穿越以來最核心的困惑:
“小妹,我們這兒……是什麼王朝來着?這個村子又叫啥名兒?”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隨口一問。
走在前面的周巧兒聞言,牽着牛繩回過頭,稚氣未脫的臉上寫滿了大大的疑惑:“大哥,你咋把這個也給忘啦?爹前天還念叨着要去縣裏繳糧呢!”
周燃心裏一緊,面上卻不動聲色,用沒拄拐的右手擦了擦鼻底,含糊地撒了個謊:“咳……許是前幾日摔了那一下,腦子還有點迷糊,睡一覺起來,有些事就記不真切了。”
“哦——!”周巧兒立刻露出一副“原來如此”的表情,隨即像個小小教書先生般,挺起胸脯,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大哥你可聽好嘍!我們是大景王朝,永昌縣治下,小河村的人!村頭那條河就叫小河哩!大哥你要是走丟了,可千萬莫要忘了這麼跟別人說,不然就回不了家啦!”
“嗯,大哥記下了。”周燃點點頭,心裏總算有了點底。
大景王朝,永昌縣,小河村。
周巧兒繼續她的“召喚大業”,又喊了幾聲。
終於,從山林深處傳來了回應:
“哎——!巧兒!我們在這兒呐!快過來!”
周巧兒一聽,臉上立刻笑開了花,連忙高聲應和着,同時使勁拉了拉牛繩,催促老牛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。
“哥!快點,他們在那邊!”
“你平時都跟他們一起放牛?”周燃問。
“嗯呐!”周巧兒用力點頭,“大家一起有個照應嘛,還能一起玩石子、掏鳥蛋!哥,你也別老是自己一個人悶頭放牛,其實跟鐵蛋他們一起玩,可開心了!”
說話間,兩人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,已經能看到遠處山坡上幾個模糊的人影,還有幾頭正在吃草的牛。
周燃看着那群半大孩子,實在提不起興趣加入。
他需要獨處的時間,來消化這一切,也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點“發財”或者至少是“改善生活”的門路。
“那你去吧,跟他們一起玩,注意安全。”周燃停下腳步,對妹妹說,“我一個人往那邊走走看看。”
周巧兒愣了一下:“哥?你又一個人逛啊?”她顯然知道自己大哥向來不合群,也沒強求,只是擔心地問,“你的腿能行嗎?這山裏路不好走。”
“沒事,拄着棍子呢,我自己可以。你去吧。”周燃擺擺手,“要是我回去晚了,爹娘問起來,你就說我腿腳慢,在後面耽擱了。”
周巧兒看了看不遠處向她招手的小夥伴,又看了看一臉堅持的大哥,最終還是點了點頭:“那……好吧。哥你自己小心點。”她頓了頓,又小聲補充了一句,帶着點兄妹間的小秘密,“嗯……我晚上給你留飯!”
說完,她便牽着自家那頭老牛,小跑着朝夥伴們匯合去了,清脆的笑聲很快融入了那群孩子之中。
周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坡後,長長舒了口氣。
喧鬧遠去,四周只剩下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,和偶爾幾聲鳥鳴。
他拄着粗糙的木棍,轉向另一條更僻靜的小路。
在山林裏轉悠了快一個下午。
初春的山野,萬物方才蘇醒,能利用的東西實在有限。
他憑着前世野外生存節目裏看來的零星知識,勉強認出了幾種常見的、可食用的菌類,小心翼翼地用衣襟兜着。
途中還意外撞見兩條剛從冬眠中蘇醒、行動尚有些遲緩的蛇,被他用棍子幹脆利落地解決了,一並拎在手裏。
“聊勝於無吧。”他掂量着這點微薄的收獲,心裏盤算着。
這點東西,自家吃都勉強,更別說換錢了。
他看着山下那片水田裏忙碌的身影,村民們正彎腰在水田裏插秧,一派繁忙景象。
農活……他是真幹不了。
別說現在腿腳不便,就是好了,他這個前世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的現代人,下田估計也是幫倒忙、糟蹋莊稼的份。
到時候,王氏的罵聲怕是能掀翻屋頂。
他以前在大學社團裏學過幾年射箭,成績還不錯,準頭是有的。
或許,打獵是個出路?
但這需要弓箭,需要時間練習和蹲守,不是眼下能解燃眉之急的。
“還是得去鎮上看看。”他暗自思忖。
得搞清楚這個時代的物價,看看山裏這些東西,比如藥材、皮子,或者手工制品,有沒有市場,能換幾個錢。
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個窮家裏,連澡都洗不痛快。
眼見日頭西斜,他拖着依舊酸痛的腿,拎着那點山貨,慢騰騰地往家走。
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。
果然,王氏的嘮叨如同背景音般立刻傳來:“還知道回來?放個牛放到天擦黑,我還以爲你跟着牛一起鑽進山裏不出來了!喲,還知道弄點東西回來?算你沒白吃幹飯!”她嘴上不饒人,目光卻掃過他拎着的蛇和菌菇,又落在他沾滿泥點的褲腿上,到底沒再多說什麼,只是轉身進了廚房,嘴裏依舊嘟囔,“趕緊收拾一下,準備吃飯!”
周燃默默地把菌菇拿到廚房角落放好,那兩條蛇他暫時不知道如何處理,也先放在了一邊。
他知道王氏是刀子嘴豆腐心,或者說,在這個窮家裏,她對親生兒子再看不順眼,也就是多罵幾句,終究還是會給一口飯吃,不會真把他趕出去。
這種復雜的感情,讓來自現代、習慣了獨立邊界的周燃有些無所適從,但也感到一絲無奈的心安。
晚飯依舊是清湯寡水,但飯桌上意外地安靜了許多。
或許是他帶回來的那點東西起了作用,或許是周父和周巧兒刻意避免了爭吵,只有碗筷碰撞的細微聲響。
吃完飯,周巧兒偷偷朝他眨了眨眼,示意給他留了飯(雖然也只是小半碗粥),周燃幾不可察地點點頭。
夜色漸深,院子裏終於徹底安靜下來。
周燃摸黑走到廚房,借着灶膛裏未完全熄滅的餘燼微光,看到角落裏果然放着兩個木桶,裏面是下午打回來的、冰冷的河水。
他伸出手指探了探水溫,刺骨的涼意讓他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