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 章
自那日起,寧安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關於我的消息。
我飄在梁頂,看着寧安坐在案後,案頭放着一個巴掌大的檀木盒,裏面是一串玉墜,是我曾向她討要的。
我忍不住回想,我們的過去。
那年刑場,劊子手的刀即將落下時,是她一身玄衣,手持公主令箭,踏血而來。
她斬斷繩索,將嚇得渾身僵直的我抱進懷裏,在我耳邊低聲說:“別怕,以後我護着你。”
從那以後,公主府就是我的煉獄,也是我的歸宿。
她教我習武,教我殺人,教我如何在黑暗中活下去。
我們一同在血雨腥風裏走過,她替我擋過毒箭,我爲她挨過穿腹一刀。
那些傷疤層層疊疊,刻在彼此身上,也刻進了心裏。
她曾撫着我肩胛骨上一道猙獰的舊傷,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:
“阿衡,等塵埃落定,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在我身邊。”
我信了。
所以當敵國要求“駙馬”爲質時,她面露難色地對我說“長風體弱”時,我點頭了。
她說“只需三年”,她說“回來便成婚”。
我拖着滿身舊傷,踏上了那條不歸路。
直到我在敵國地牢受盡折磨,直到佟長風的人拿着他的信物,告訴我“殿下說,你身份卑賤,安分些,或許還能留條活路做奴”時,我才恍惚想起——
送我走那日,佟長風站在她身側,儀容端正,弱不禁風。
而她,最終只是看着我,說:“阿衡,保重。”
我們之間,似乎就是從那一刻開始,走向無可挽回的陌路,也讓我葬送了自己的性命。
約定的歸期,轉眼就到了眼前,寧安順利監國,成了掌權者。
但她終究沒等到任何我主動遞來的消息。
我歸來那天,她在城門處從白天等到黑夜,也沒看見我的身影。
出乎意料的,她竟換下宮裝,只帶着兩個心腹,來到一處荒廢的宅院前。
門楣上“蘇府”的匾額早已斑駁不堪。
這是當年蘇家舊宅,月光慘淡,照進破敗的庭院。
寧安輕車熟路地走到後院一間廂房外。
窗紙破了大洞,她透過洞口,隱約看見屋內椅上,靜靜坐着一個身影。
一身紅衣,她心頭猛地一跳,隨即又鬆了口氣,甚至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。
果然在這裏。
就知道他只會躲回這裏,阿衡怎麼可能不想娶她呢?
“阿衡,”她壓低聲音,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,“我來了。”
屋內寂然無聲。
“阿衡?”她又喚了一聲,抬手想推門,卻停在半空。
半晌,她輕輕嘆了口氣,背對着房門,在冰冷的石階上坐了下來。
“長風的事......是我考慮不周。”
“你我之間,何至於此?”
“今日是你歸期,我們好好說說話,行嗎?”
回應她的,只有穿過破敗庭院的風聲。
她就那樣坐着,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。
我的魂魄怔怔地看着。
寧安,你現在做這個樣子,給誰看?
“阿衡。”她又開口,聲音有些啞。
“你若不喜,那便依你。”
我愣了愣。
“我對他,多是責任與憐惜。情意深淺,我自己清楚。”
“我沒想到你會用用死來騙我逼我......若因此真的失去你,非我所願。”
“這樣吧,長風畢竟已我夫君,驟然休棄恐引朝野動蕩。我便先冊你爲側夫君,地位相同。”
“三日後是吉日。我帶你入府,可好?”
依舊沒有回應。
她等了一會兒,忽然低低笑了起來,搖了搖頭。
“你還是這樣,一生氣就不理人。”
在她記憶裏,我與他鬧了別扭,便抿着嘴一言不發。
她便想出各種法子哄他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這次,不一樣了。
“那便說定了。”她對着緊閉的房門,語氣輕快了些,仿佛真的達成了什麼重要的約定。
“三日後,我來接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