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裏的方形小餐桌被拉開來,坐下一家人,顯得有些擁擠,卻也格外熱鬧。
桌上擺滿了爸爸的拿手好菜,色香味俱全,熱氣混着飯菜香彌漫在小小的客廳裏,爸爸熱情地招呼靳深坐下來,自己則坐在他旁邊,忙着開酒瓶。
媽媽和姐姐來回端菜,喬百合默默地幫忙擺好碗筷,然後選擇了離靳深最遠的位置,挨着媽媽坐下。
她是比較喜歡黏着媽媽的。
“來來來,靳深,別客氣,就當自己家一樣。” 爸爸滿面紅光,給靳深面前的酒杯斟滿了白酒,“嚐嚐我的手藝,還有這幾個菜是你阿姨做的。”
靳深穿着身挺括的西裝,與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家常環境有些格格不入,但他舉止從容,接過酒杯,微微頷首: “謝謝伯父,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不辛苦,你能過來,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!” 媽媽笑着接口,不停給靳深夾菜,“多吃點,看你工作忙的,玫瑰,你也多吃點啊。”
姐姐輕輕點頭,她坐在靳深另一邊,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時不時低聲和靳深說兩句話。
喬百合埋着頭,小口小口地扒着碗裏的米飯,幾乎沒有抬頭。
“百合,別光吃飯,吃點菜呀。” 媽媽注意到她的沉默,夾了一塊她愛吃的糖醋排骨放到她碗裏,“今天怎麼這麼安靜?睡傻了?”
“沒,沒有。”
喬百合連忙搖頭,夾起排骨小咬了一口,有些食不知味。
爸爸也看向她,笑呵呵地說: “我們小百合是長大了,吃飯都開始斯文了,之前能吃三碗飯呢。”
“爸爸! ”
喬百合握着筷子的手指緊了緊,有些不高興。
爸爸又從桌子最遠的一端夾了一大筷子清蒸鱸魚,手臂伸得老長,穩穩當當地放到了喬百合的碗裏:“多吃點魚,補腦,學習辛苦,可不能餓着。”
魚肉的鮮香混着豉油的香氣撲面而來,她卻覺得這味道有些膩人。
沒吃幾口,她就跑進房間,說要繼續補覺。
等作業寫完了,她才拿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,一看,發現已經收到了好多消息,都是她的男朋友給她發的———
【百合,在幹嘛呢?吃飯了嗎?】
【想你了。】
【今天剪頭發了,帥不帥?給你看照片!】
【怎麼不理我?不會又睡着了吧?】
【百合不要我了。】
【百合!】
她有一個男朋友,名字叫晨安陽。兩人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一個學校,他就像一只黏人的大狗狗,時時刻刻都要知道她在做什麼。
看着這些絮絮叨叨又充滿依賴的消息,喬百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,飛快地打字回復,指尖在屏幕上跳躍:
【剛吃完飯。家裏來客人了,煩死了。】
他又纏着她給自己發一條語音,他想聽她的聲音了。
她只好按下微信的語音條,說道: “我說家裏來客人了。”
幾乎是信息發出去的瞬間,那邊就顯示了 “對方正在輸入…”
【客人?誰啊?比我還重要?】
喬百合猶豫了一下,打字:
【我姐夫。第一次來家裏。】
【哇!見家長啊!你覺得他怎麼樣?】
喬百合撇了撇嘴,她覺得他讓人很不舒服,甚至還有一點討厭,但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感覺... ...
她正要回復,突然響起了敲門聲,篤篤篤,不輕不重,卻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沉穩。
她心裏猛地一跳,下意識地將手機屏幕熄屏,像是要掩蓋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,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敲打起來。
“誰啊?”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門外安靜了一瞬,隨即,一個低沉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,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:
“姐夫。”
靳深?!
喬百合前去開門,男人高大的身影瞬間就籠罩了下來,她一怔,又微微歪過身子,發現爸媽和姐姐都不在外面。
“我們等會兒要去看婚房。” 他低聲道: “你姐姐已經先帶你爸媽下樓了。”
喬百合點點頭, “我就不去了,有點累。”
靳深微微點頭,並沒有離開的意思,反而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,屏幕漆黑,映出他沒什麼表情的俊顏, “給我你的電話號碼。”
他開口,語氣自然得仿佛在索要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東西,“存一下。以後家裏有什麼事,或者你姐姐聯系不上,我方便找到你。”
喬百合的心猛地一縮。
她一點都不想給他自己的電話號碼。這種私密的、直接的聯系方式,一旦給了他,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越界了。
“我……” 她張了張嘴,想要找個借口拒絕。
但是靳深的目光太有壓迫感,他就那樣靜靜地站着,等待着,她只好硬着頭皮說道: “姐夫,我手機沒電了。”
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眸,說: “那你剛才是在跟誰說話?”
喬百合輕輕咽了一口吐沫。
算了。
想到媽媽說過, “以後他跟我們就是一家人了”,又想起姐姐幸福的笑容,她深吸一口氣,垂下眼睫,極不情願地報出了一串數字。
靳深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擊着,將號碼存下。
然後,他當着她的面,直接撥通了這個號碼。
幾乎是同時,被喬百合緊緊攥在身後、尚帶餘溫的手機,在掌心裏突兀地震動起來,發出沉悶的“嗡嗡”聲,清晰可聞。
喬百合渾身一僵,像被電流擊中。
他……他竟然直接打過來確認!
靳深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牽動了一下,掛斷了電話, “這是我的號碼。” 他看着她,聲音低沉平緩,“存着。”
說完,他沒再停留,轉身朝大門走去,挺括的西裝背影消失在她的目光裏。
直到關門聲傳來,喬百合還僵硬地站在原地,手心裏的手機已經停止了震動,但那嗡嗡的餘韻仿佛還纏繞在她的神經末梢。
她低頭看着手機,通訊錄裏,被迫存入了一個讓她恐懼不安的新聯系人——靳深。
她更害怕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