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翠略一沉思:既然把丁芽送不回羅家去,還不能送給其他人嗎?
就這樣,年幼的丁芽,像是個燙手山芋般地,在三年的時間裏,被五次易手。幾家領養人最後都因爲聽說了丁芽的身世傳聞後,無一例外地,又把丁芽送回到了丁家。
劉翠憤恨的直想罵娘,她確實也罵了。
她跟每個把丁芽歸還回來的人家,都大幹了一場,罵得人家狗血淋頭。罵完領養人,又罵丁芽。當然,她還會再罵一遍傳播災星消息的人!
到底是哪個長舌頭走漏了風聲?
當初從娘家一回來,她就打定主意要把丁芽送出去。還委托同村人和各路親戚都幫忙留意着,看是否有人願意領養丁芽。
有那麼幾次,她沒控制住,隨口抱怨了幾句丁芽的親媽真不是個東西,不聲不響地,把一個禍害就轉嫁到了自己身上,實在是太可恨了!
她把知道這個消息的人,挨個懷疑了一遍,看誰都像是那個嚼舌根的人。可她又沒證據,只好時不時地,不點名道姓的亂罵上一通。
如今,把丁芽送不出去,她又不想砸在自己手裏。爲此,她幹脆想出了一個更可恨的法子:
趁着隔壁鎮子趕集的時候,她故意把丁芽帶到那個集市上去。再裝作不經意間與孩子走散了,然後自己偷偷跑回家,放任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,在那個集市上自生自滅!
可人算不如天算,被獨自留在集市的丁芽,被同村的熟人遇到,還好心地把丁芽又給帶回了丁家。
當被帶回家的丁芽,又一次出現在劉翠的面前時,她是再也忍不了了。
她咬牙切齒地一只手拽着丁芽的頭發,一只手高高揚起,隨着“啪”地一道清脆地聲響,小丁芽的臉上瞬時出現了五根明顯的手指印。
劉翠邊打邊罵:“你這個禍害,你......你瞎跑什麼?你咋不死外面呢,還回來幹啥?……”
看着劉翠的舉動,聽着丁芽撕心裂肺的哭聲,好心送丁芽回來的老鄉忍不住勸道:“孩子還小,不懂事,下手何必那麼重呢!”
劉翠一聽,怒目圓睜,狠狠地盯着人家,“關你屁事啊,心疼她你就領回去養着啊,給我送來幹什麼?”
任誰一聽劉翠這語氣,再看她那表情,好像一鬆口,她真就能把丁芽送給自己的架式,這誰還敢接話啊!
人家再也不敢言語, 一聲不吭地回去了。
但劉翠故意把孩子扔到集市的舉動,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裏,就傳遍了全村。
第二天,一個駝背的小腳老太太站在了劉翠的跟前,“這孩子給我養吧。”
是劉翠的婆婆丁奶奶。
劉翠白了一眼面前的老太太,“你以爲你伸手來養這個孩子,她就會領你的情嗎?我跟你說,這就是個禍害。你真有這能耐,咋不好好帶帶你的親孫子、親孫女?”
丁奶奶看着劉翠,“我爲啥不帶欣欣跟蔚蔚,你心裏就沒點數?”
“我有什麼數?”劉翠惱怒地回懟道:“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。”
“你一口一個我把孩子帶的這也不好,那也不好。孩子只要一生病,你不是怪我給孩子吃多了就是吃少了,要不就是給孩子穿多了或者穿少了。”
“孩子哭了,只要被你聽到,不管是因爲什麼,你不分青紅皂白,就認定是我沒有用心照看孩子!”丁奶奶伸手把丁芽拉到自己身後,“我能伸手幫你帶那兩個孩子,就已經不錯了。你還不知足,非得跟我挑剌兒......”
“幫我帶孩子?你個老不死的說這話,可別閃了舌頭。”劉翠瞪圓了眼睛,聲音也高了八度,“那兩孩子可是跟你兒一個姓,將來是要給你老丁家傳遞香火的。”
“給老丁家傳遞香火?哼,還真不好說傳的是誰家的香火呢!”丁奶奶嘴上沒把這些話說出口,但腦海中卻回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夏天。
正中午,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村東頭的大魚塘。
村裏的王磊承包這片魚塘已經有好些年頭了。
爲了防止有人偷偷來魚塘釣魚,王磊在魚塘邊用木頭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棚子,有事沒事就在棚子裏守着。
這天,丁奶奶準備到村東頭的地裏薅點菜,剛好路過那個棚子。就聽得裏面傳出男女打鬧的聲音。她當時心裏還納悶着:大中午的,這棚子裏還怪熱鬧呢。
正疑惑間,就看到劉翠提着褲子,貓着腰從那個棚子底下鑽了出來......
當時她顧忌兒子的婚姻,不想把事情鬧大。就愣是裝作沒看見,忍住沒有捅破他們的醜事。
眼下看着對方在自己面前的這股子囂張勁,丁奶奶嘴唇動了動,真想把當年的事情翻出來,與她好好說道說道。
眼角處卻瞥見兒子丁建山,卷着褲角,扛着鋤頭,回來了。她思慮再三,最終還是作出了跟多年前一樣的選擇。
“行了,你生的孩子你作主。這個你不待見的孩子,就讓我來作主吧!”說着,丁奶奶也不再搭理劉翠,徑直牽起丁芽的手,婆孫兩個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就這樣,丁奶奶牽着丁芽的手,一牽就牽了十多年。
到了丁芽上小學和中學的時候,因爲學校都知道丁芽的情況,各項學雜費也是一路減免,倒也給丁奶奶減輕了不少的負擔。
小丁芽也爭氣,從小學到初中,各種學習獎狀都快把牆糊滿了。
沒有任何懸念,丁芽考上了縣裏最好的重點高中。
丁奶奶是打心底裏高興啊,自己養的孩子出息了。
爲了給丁芽湊夠學費,丁奶奶拄着拐杖,在去女兒家借錢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,導致左腿的大腿骨粉碎性骨折。
“這下可怎麼辦呀,孩子,奶奶不光幫不了你,還要拖累你了啊。”受傷後的丁奶奶最擔心的,還是丁芽的前程。
“別擔心,奶奶,這個學不上也罷,那麼多不上學的人,不也一樣好好活着嘛!”丁芽老早就清楚,奶奶沒有那個經濟能力再支持她去求學了,只是奶奶不甘心。
丁奶奶的左腿受傷後,就明確拒絕手術治療。一則想着自己年紀大了,二則還是怕花錢。
只是這樣一來,丁奶奶就再也不能下地走路了。
對於丁芽來說,上學的事就不用想了,現在只需要一門心思把奶奶照顧好就行了。
這一照顧就是三年。
直到這年冬天,奶奶因爲一場流感,引發重症肺炎,最終還是沒能扛過去。
......
眼睛紅腫的丁芽,還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痛裏。沒成想,劉翠那邊已經一把大鎖,鎖住了丁芽回家的路。
此刻的丁芽,不想理會她的那些冷言冷語,只是狠狠地盯着劉翠的臉,一字一頓道:“給還是不給?”
劉翠也幹脆的來了一句:“不給!”劉翠心想着,反正老不死的已經死了,你一個小丫頭片子,還能把我怎麼樣?
丁芽聞言轉過身,朝着養父丁建山放置農具的棚子下走去。不多時,手上拎着一把大鐵錘,直愣愣地朝着劉翠走了過來。
劉翠一看這架勢,氣焰瞬間下去了一大半。三年前被丁芽揮着菜刀追趕的畫面,一下子涌上了心頭。她嚇的連聲音都顫抖起來:“你,你又,又想幹啥?”嘴上說着,腳上也沒閒着。話音未落,人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。
丁芽也不去追劉翠,只是木然地拎着大錘,來到鎖着的門前,手起錘落,那duang的一聲,飛濺的木屑,伴隨着吱呀的開門聲,緩緩落下。
門一打開,首先映入眼簾的,是牆上那些或泛黃,或被熏黑的獎狀,已經被撕成一條條碎片,有的被丟在地上,有的還耷拉在牆上……
奶奶的小木箱子,倒扣在床上,箱子裏面空空如也。丁芽和奶奶放衣服的櫃子門也大開着,裏面的衣服散落一地……